热火队的大巴缓缓驶向凯尔特人主场。

德里克-怀特的补篮绝杀就在前天，从0-3到3-3，在北岸花园球馆，人们愈发相信凯尔特人即将创造NBA历史独一份的奇迹。皮尔斯和隆多预定了前排座位，以赛亚-托马斯即将前往观赛包间，他们甚至请来了波士顿红袜名宿凯文-米勒——在2004年，米勒所在的红袜队就上演过0-3绝地翻盘、连胜四场击败洋基队的大戏。

他们有理由这样笃定，ESPN在0-3的时候还坚定站在波士顿这一边。霍福德和巴特勒先后验证了暂停手势害死人——就在上一场比赛中，巴特勒21投5中，阿德巴约16投4中，把全队命中率拖到35%，俨然一副烧尽精气神、终于进入贤者时间的模样。主场球迷满心期待既定的奇迹，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哪怕这支箭还顶着凯尔特人的脑门心。

按照热火的传统，凯文-乐福和哈斯勒姆会在大巴上讨论好要发表的即兴演说，但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张口，乐福表示：“你能看到，这帮人都准备好了。”

于是大巴载着沉默，缓缓驶入球馆。

这正是热火最危急的时刻，却也是热火最喜欢的时刻。本赛季至今，他们无数次陷入这种逆境乃至绝境中。东部总亚军老鹰队就曾把他们逼上悬崖，一度领先24分，让巴特勒的34分沦为空砍。

巴特勒在赛后直言：“我们必须要保持自信。”他事实上也是这么做的，面对赛季揭幕战胖揍自己的公牛队，热火一如既往地解锁“背水一战”技能，巴特勒和斯图尔斯各砍31分，踩着即将关门的季后赛列车，反手把东部对手们锁在车厢内，随即露出了汉尼拔一般意味深长的笑容。

早在2021年，联盟高管们就一致认为，拥有巴特勒和斯波教练的热火，天生契合附加赛这种一战定生死的赛制：“如果有一支球队是为这种淘汰赛制而生的话，那只可能是热火。”

但在今年，被伤病拖累的热火只有44胜，此刻的东部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雄鹿还派出了身形不足以覆盖巴特勒的朱-霍勒迪。于是巴特勒场均37分，热火六人得分上双，火线复出的字母哥都堵不住热火45%的三分雨，永远不急不躁的布登教练只能手握没花完的两次暂停告别帅位。

直到这里，人们才回想起被热火这群铜豌豆崩掉牙的恐惧，很快，他们还将感叹热火四年三进东决、两进总决的神奇。

这支球队能在常规赛打出联盟倒数的进攻效率，几乎全靠一口防守吊命；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触发被动技能，有14场比赛只险胜对手3分以内；常规赛联盟倒数第四的三分准心，却在季后赛一路飙到联盟第一，靠神准的空位三分射穿东部所有防线；落选秀们纷纷跟着巴特勒吃枪药，直到总决赛上，才在纯粹的天赋面前现出原形。

在这四年间，热火早已将背水一战化为球队文化的一部分，同为热火文化的还有定期检测的体脂率、不断翻滚的旧轮胎、刀刃向内的自我涅槃精神、热衷从土里刨出一颗又一颗弃子的球探、在场上看射手苦练三分整整一小时然后去另一边看内线练习挡拆又一小时的斯波与莱利……

落选秀们的黄埔军校（卡莱布-马丁那背水一战的面试、邓肯-罗宾逊收到的唯一一通来自NBA主帅的电话，都已经成为热火牌鸡汤的浓稠汤底），后三巨头时代的团队篮球，大小奥尼尔一路吐槽至今的魔鬼训练法（与热火的合同到期后，小奥尼尔就头也不回，比主动说分手的男生还决绝），比波波维奇治军更严格的斯波教练，当然还有为热火而生的吉米-巴特勒，攒成了我们熟悉又陌生的热火队。

是的，这支队伍里有太多“下狗”，在莱利和斯波的引导下，“下狗”成了他们最好的心灵鸡汤和精神兴奋剂。下狗一无所有，想逆袭就得豁出命去拼；下狗渴望正名，靠努力让世人惊叹是他们最爱的叙事情节；下狗无所畏惧，更不会在关键时刻患得患失；下狗讨厌被看轻却也期待被看轻，越是逆境就越是兴奋不已，只有这样才能挥出最响亮的巴掌。

这是一种比“我对抗全世界”更本源的动力，是热火这座军校式球队成为篮球乌托邦的重要前提。正如邓肯-罗宾逊所说：“这里的每一天都不会浪费，每一天你都会出现在球队的计划中，不存在走过场，美好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叠加，很快你就会看到成果。”

他们的意志、执行力、每一次防守的拼劲、把握每一次机会的狠劲，都来源于此。“这支队伍与我们遇到的其他队伍不一样，他们是无情的，届时他们将全力以赴。”小波特说道。

这是成就热火的基础，从某种角度来说，却也是他们的天花板与限制器。落选秀们靠努力和培养所能达到的上限，往往是天赋选手们起步的下限，巴特勒比伦纳德短18公分的臂展，并不能靠狡黠的判断力、纯熟的大局观和射手们的牵制力去弥补。在掘金有意的“放纵”下，阿德巴约45%的命中率也不能打死任何人。

虽然乐福还在向年轻人们耳提面命：“我们一直在小伙子们的耳边提醒大家不要松懈，要坚持到底。”甚至还搬出了自己2016年1-3逆转夺冠的历史，但湖人已经证明，在纯粹的强大面前，任何花招都挡不住实力的碾压。现在，热火又一次证明：在纯粹的天赋面前，再坚强的意志也填不满实力的差距。

可换个角度想，一支球队在四年内三次打进分区决赛、两次打进总决赛，已经堪称无比荣耀。总亚军的荣誉或许有些缥缈，但季后赛的球票、广告、曝光和周边收入，却是实打实的利益。从这个角度来说，热火队的成绩下限，又是很多球队可望而不可即的上限。如果热火的目标不是冠军，而是“剑指东决、目标总决”，那他们已经获得了成功、并将继续成功下去，直到巴特勒彻底失去季后赛的魔力，直到他们重蹈五年前的覆辙。

五年前，后三巨头时代的热火发掘出了场均13分的控锋约什-理查德森、被CBA淘汰的怀特塞德、焕发第二春的自信超人维特斯。他们手握7个千万合同，除了波什的2500万之外，角色球员打出来吃千万年薪锁死薪资表，让球队越来越平庸，一步步陷入中等收入陷阱。

到下赛季，希罗和邓肯-罗宾逊要一起拿4500万，文森特和斯特鲁斯也将在夏天重签合同。热火势必会损失大量的合同红利（这恰是所有争冠球队所必须的资源），他们届时要拿多少钱，会占用热火多少空间，又会引发怎样的潜在交易，都关乎热火“志在总决”的远大目标。

至于交易，巴特勒已经34岁，新的“精神热火人”似乎还没出现，19双雄们忙着提枪遛鸟，连老一辈球星都受不住热火的内卷氛围，更不用说新时代的球星了。热火引以为傲、赖以起家的下狗文化对球星的吸引力，同样可能限制他们潜在的上限。

几朵乌云在迈阿密上空时隐时现，但热火并不在乎。“成也萧何”也好，“君以此兴”也罢，他们始终在耕耘自己的一方世外桃源，一心挖掘、培养各路下狗，沉迷其中，直到泥土里的弃子开花结果、志同道合之人双向奔赴。“他们时刻关注球员的表现，发自真心地推动他们成长，这是一种心态，它渗透到了球队的各个角落，很少有球队能做到这一点。”知名经纪人比尔-达菲说道。

耐心耕耘者终将获得收获，热火如此，掘金如此，这些年的NBA争冠球队大都如此。不是每支球队都有捡到约基奇的运气，也不是每支球队都有成为热火的勇气与恒心。在天赋横行的NBA世界，这支下狗球队还将坚持“努力、奋斗”这些老掉牙的字眼，在被真正的天赋击垮之前，咬掉每一个轻敌的对手。

他们会愤怒地瞪大双眼，朝对手吐出带血的两个词：Not 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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